梁书_列传卷五十一译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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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阅典籍:《梁书》——「梁书·列传卷五十一」原文
《易》说:“君子逃离尘世,不觉得烦闷,特立独行,不知道畏惧。”孔子称长沮、桀溺为隐士。古代的隐士,有的以听到禅代之事为羞耻,以让出帝位为高尚,把万乘帝位当作是垢辱,走向死亡却毫不后悔。这种人轻视生命,看重道义,世所罕有,间或出现,是上等的隐士。有的充任监门以自养,在柱下作吏而托身,生活简易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志向,地位低下却毫不显露惭愧的神色。造就是所谓隐于市朝的大隐士,地位又在上等隐士之下。有的裸露身体,假装疯狂,弄瞎眼睛,弄哑嗓子,离绝尘世,抛弃礼乐以回归正道,强忍住不谈孝道慈爱,不顾恤亲情。这种人保全自身,避开祸害,掌握了德高有才的人避世之道,地位又在大隐士之下。然而这些人都同样没有忘记缄默不言的要领,处在幽隐之中守住正道,最终得到好的结果。他们和那些投身乱世之中,争逐财利、迎合世俗的人,哪裹能够同而语啊《孟子》说:“现在的人对于爵禄,得到它就好像获得生命,失去它就好像失去生命。《淮南子)说:“人们都用静止的水作镜,不用流水作镜。”能够激扬正气,冲去污浊,遏制贪脏枉法的风气,制止争权逐利的行为,恐怕衹有隐士才能做到吧!从古以来,没有一位帝王不崇尚隐士的操守。即使是唐尧也不能使巢父、许由屈志相从,周武王也不能使伯夷、叔齐丢下自己的操守称臣。漠高祖放肆傲慢却恭敬地礼待绮里季、夏黄公,漠光武帝按法治理天下却对严光、周党屈意顺从,从那以后,世世代代都有这样的情况。有梁一代,国家兴盛,继承前代的风教德政,凡是道德值得效法,学问可作楷模的隐士,都把他们列入《处士篇》。
何点字子皙,庐江潜入。他的祖父何尚之,宋时任司空。父亲何铄,任宜都太守。何铄一向患有疯病,无缘无故杀害妻子,按法律被处死。何点当时十一岁,几乎因失去双亲的哀痛而毁灭生命。到长大成人之后,何点因为家中曾出现的祸事而感伤,想要不结婚,不出仕,何尚之强行为他娶琅邪王氏。其他礼仪都已完成,将要行亲迎之礼的时候,何点一次又一次向着何尚之流泪哭泣,请求让自己坚守原来的意愿,于是才得以停办婚事。
何点容貌端庄清秀,又博通群书,善于言谈议论。何点家本是世家大族,宗族姻亲中很多人任高官。何点虽然不进城,不入官府,衹是穿家居衣服,不用头簪,不系衣带,在民间遨游,有时驾着柴车,穿着草鞋,随顺心意,想去哪裹就去那襄,直到喝醉才回来,士大夫中很多人仰慕他、仿效他。当时人把何点称为“通隐”。何点之兄何求,也隐居在吴郡虎丘山。何求去世之后,何点在为兄长服丧期间,衹是吃素食,不饮酒,到三年服丧期满之后,何点的腰围减小了一半。
宋泰始末年,朝廷征召何点为太子洗马;齐代初年,朝廷又多次征召何点为中书郎、太子中庶子,何点都不应征。他和陈郡谢满、吴国张融、会稽孔稚珪成为莫逆之交。何点的堂弟何遁,拿东篱门一座庄园给何点居住,孔稚珪为何点在园中建了幢房子。园内有卞忠贞的墓,何点在墓侧种上花卉,他每次饮酒一定要先举酒洒地祭奠卞忠贞。起初,褚渊、王俭担任宰相,何点对人说:“我作《齐书赞》,赞中说‘褚渊是世家大族,王俭也是国家的英才;不依靠这些亲故旧臣,有谁来顾恤国家’。”王俭听到这话,本想去拜访何点,后来知道不能见到何点,于是就放弃了拜访的打算。豫章王萧嶷驾车去拜访何点,何点从后门逃走了。司徒竟陵王萧子良想要屈驾去见何点,当时何点在法轮寺,萧子良于是去法轮寺请求与何点相见,何点穿着隐士的服装入席,萧子良高兴不已,把嵇叔夜的酒杯、徐景山的酒铛赠给何点。
何点年轻时曾经患有渴痢病,多年都未治愈。后来何点在吴中石佛寺建立讲坛,他曾在讲经的地方午睡,梦见一个形貌特别的道人交给自己一掬丸药,他在梦中把丸药吞服了下去,从此以后病就痊愈了。当时人认为这是何点淳厚的德行带来的福佑。
何点生性放达,不拘小节,喜欢施赠给人,远远近近的人赠送给他东西,他都一概不违逆,全都接受,随即又把接受的东西分赠给人。何点曾经坐车经过朱雀门街,有人从车后偷取何点的衣物,何点见到了,却不作声,旁边有人抓住偷衣人交给何点,何点于是把衣物赠送给偷衣人,偷衣人不敢接受,何点声言要报告官府,偷衣人害怕了,才接受了何点施赠的衣物,何点又催促偷衣人赶快离开。何点对识别人才很有眼光,他识别荐拔的人很多。吴兴丘迟还是幼童,何点就很赏识他;济阳江淹还处在地位卑下的时候,包匙就称扬他。后来逭两人全都像何点说的那样,显露了才能。
何点年老之后,又娶鲁国孔嗣的女儿为妻,孔嗣也是个隐士。何点虽然结了婚,但也不与妻子见面,另外建了座房子安置妻子,没有人明白他遣样做的用意。吴国张融年轻时被免官,他写的诗中有表示不求仕进的语句,何点酬答诗说:“昔闻塞都日,不在简书前。”意思是说张融被免去官职,没有处理文书的繁忙。这虽然是戏言,但退融很久都把遣诗当作一块心病。后来到何点结婚的时候,张融才又写诗赠给何点说:“惜哉,薄暮遘荒淫。”拿包韪晚年结婚逭事开玩笑。何点也把这诗当作一块心病,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消释它。
高祖和何点原来就有交情,高祖登上帝位之后,亲手书写诏书说:“从前因为空闲较多,能够和你交往,我们共坐修竹林中,栖息清池之上,忘记眼前的烦扰,议论古人古事,多么快乐啊。自从我暂时告别家乡,已有十四年,遇到的艰难险阻,又哪能说得尽。从我顺应天命,登上帝位,就常常想着和你见面,近来身体怎么样,在哪座山上劳累?以前严光推开皇宫的大门,走上宫廷的台阶,与光武帝谈论天人之道,共叙故旧之情,有不遵臣道的行为,遣对他的高洁操守有什么妨碍杨文先戴着皮弁谒见魏文帝曹子桓,周伯况戴着毂皮巾谒见光武帝刘文叔,到以往的史册中去寻找,这样的先例并不少。现在赐给你鹿皮巾等物品。希望再过几天,你能够进宫来。”何点穿着平民的布巾褐衣进入华林园,高祖十分高兴,置办酒宴,赋诗赠答,对何点的恩宠和礼遇同以前一样。接着,高祖下韶说:“征士何点,操守高洁,不求仕宦,安于容膝之陋室,放浪形骸,不拘形迹,寄情于幽隐之中。我从早到晚,思考治国之道,仰慕前代哲人;何况我能舆贤哲之人生活在同一时代,怎能不与贤哲之人一同治理国家。朝中亲近大臣位尊任重,一定要由国中的杰出人才担任。我诚心希望贤哲惠然肯来,屈居献可替否之职。应当征召何点为侍中。”何点以有病为理由,拒绝任官,不应征召。高祖于是又再下诏说:“征士何点,寄心世外,遵守正道,随任心性,脱离尘世,心胸坦荡的君子之风,全都秉承古代先贤。以前因为我们平素的志向相同,曾经亲切地交往,像汉光武帝怀念严子陵那样,我也眷怀自己的旧友。从前郑仲虞超世脱俗,但也接受汉朝俸禄;戴安道也有超脱世俗之志,却也不拒绝晋朝的俸禄。这都是前朝盛德美行的典范,以前的贤哲共有的品行。应当斟酌拨给何点资财,全由所在地官府供给,日常所需的费用,由太官另外拨给。何点既然德行高于袁曜卿,所以也可以像魏太祖对待袁曜卿那样,凭亲旧之情拨给垣下谷。”
天监三年,何点去世,死时六十八岁。高祖下韶说:“新授任的侍中何点,出世隐居,寄情于衡泌之中,志向终身不变。他突然间去世。我倍感凄恻哀伤。可以赐给何点一具用第一等木材制作的棺木,送二万钱、五十匹布给他家办理丧事,办丧事所需的各种东西,由内监营办。”又命鱼凿之弟鱼凰说:“贤兄征君包艳,从弱冠之年就隐居不出,直到垂暮之年操守始终不变。他寄情尘世之外,不追求名利富贵;放浪形骸,致力追寻深奥的哲理。他情趣高雅,有了兴致就更能体现;他有文才酒德,交接之际更感到他旨趣高远。我得受图表,应运为帝,想要弘扬教化。朝中多有谦谦君子,能够使风雅之士流俗之辈崇尚君子之风;郊野有隐居之臣,也应当弘扬不图仕进的品格。我正要依赖他们高雅的谈吐,兴隆銮塑的帝业。从前恒艳还是普通百姓的时候,我和他的情谊就已经显露,我像漠章帝对待郑仲虞那样给他俸禄,像光武帝对待严子陵那样待之以礼,在我处理政务的闲暇之日,曾让他布衣晋见,在他隐居的深幽之处,我供给他资粮,让他生活有依靠。突然间他去世了,这实在使我震惊哀悼。你和坦韪兄弟感情十分深厚,现在亲人离开了人间,共享天年的愿望,再也不能实现,这缠绕不断的遣憾,叫我怎能承受。长此以往怎么办!”但黏没有儿子,他同宗的人把何点堂弟何挞之子何虽作为鱼艳的后嗣。
何胤字王季,是何点之弟。八岁的时候,他为父母亲守丧,像成人一样因哀痛而毁伤了身体。长大成人之后,他爱好学习。拜沛国刘珊为师,学习《易》及《礼记》、《毛诗》;又进钟山定林寺学习佛经。这些东西他都学得精通。但是他随任情性,不拘小节,当时没有人了解他,衹有汝南周颙深深器重他,认为他是奇才。
何胤初仕任齐秘书郎,迁任太子舍人。出京任建安太守,他施政讲究恩德信义,百姓不忍心欺骗他。每逢伏日腊日,何胤都把关押的囚犯放回家,这些囚犯也都如期返回,没有一个乘机逃跑。何胤入京任尚书三公郎,还未受任,又迁任司徒主簿。何胤注解《易》,又解说《礼记》,解说的文句就写在原书书卷的背面,因此称为《礼记隐义》。又积功迁任中书郎,员外散骑常侍,太尉从事中郎,司徒右长史,给事黄门侍郎,太子中庶子,领国子博士,丹阳邑中正。尚书令王俭奉皇上诏命撰写新的礼法,还没写成王俭就去世了,皇上又命特进张绪继续写完,张绪又去世了,皇上就把续写的任务委托给竟陵王萧子良,萧子良把逭任务让给何胤;于是朝廷配属二十名学士给何胤,让他们帮助何胤撰写新礼法。永明十年,何胤迁任侍中,领步兵校尉,转为国子祭酒。郁林王继位为帝,何胤因为是皇后的亲族,所以很受亲宠优待。又积功迁任左民尚书,领骁骑,中书令,领临海王、巴陵王师。
何胤虽然富贵颢达,但他却常有辞官退隐之心。建武初年,他已在郊外建了座房子,称之为小山,他常常和士林友人在造座房子裹栖游。到遣时,何胤就卖掉了自己的宅院,想归隐东山。还没开始筹办逭事,何胤就听说谢绌免去吴兴郡太守之职后并不回京,他担心谢肋占先隐居东山,于是就上表辞职,不等朝廷回覆就擅自离京。明帝十分生气,命御史中丞塞昂上表启奏收捕何胤,不久,又下韶准许包凰辞职。何胤认为会稽的山灵妙神奇,就去那儿游览,住在若邪山云门寺。起初,何胤的两位兄长都已经避世隐居,何求先已去世,到这时何胤又隐居,当时人们称何点为大山,何胤为小山,又称做东山。
永元年间,朝廷征召皿皿为太常,太子詹事,都不赴任。高祖藩王府建立,选拔何胤任军谋祭酒。高祖写信给何胤说:“你在山林中尽情栖游,定能带来无穷的欢乐,希望你常常安适。内心既已断绝对名利的追慕,也就不会再有被外物役使的烦劳,用道来调养内心的和谐,一举一动也就不会违逆自己的心意。若邪山独占东部的美景,山川相连,前代人就已赞赏逭襄的美景,遣裹确实是一方乐土。我在官场辗转迁徙,束奔西劳,静下来想和老友促膝长谈,竟因相互离违,不能相见,我仰首束望,哪天不在想念你?从前我们欢乐相聚,一起在学校就读,我实在想在学校游学千年,遍读百子之书,一旦走上仕途,这种想法就无法实现。正逢世道衰颓,国家接二连三地陷入祸乱之中,幸亏有数千激扬奋发的勇士,才能够战胜凶徒清除祸患。我也想捧读书卷,随时咨询请教,寄情于古人古事之中,我也时常思念着你,但事与愿违。你胸襟坦荡,情怀恬淡,栖游山林,虽处人世之中,几乎和退隐相近。你获取高官之后,又挂冠辞职。有取舍不同之理,有崇尚随顺时势之义,能预见后事,识别祸端,实在算是先知先觉,能超然世外,独善其身,有识之人自会钦慕嗟叹。现在政治昌明,居于昌盛之邦,仍然处在贫贱之中,人人都会感到羞耻;皇上好仁,实行仁德就在于自己,希望你不要再犹豫迟疑。以前我去信全都说过,逭裹就不再全说。现在派专人等你的消息,我翘首期盼着你的回信,希望你能使我殷切期望之情得到安慰。”何胤不肯到王府任职。
高祖登上帝位,下诏任命何胤为特进、右光禄大夫。高祖亲自写手令给何胤说:“我正遇上好的机运,百姓乐于拥戴,我登上了帝位。祇不过我昏庸无知,不精通治国之道。即使是从早到晚,日夜劬劳,也想要帝业兴隆,天下升平。而先代圣王留下的典范,还衹是记载在典籍之中,施政的取舍、政令的废举,都和用人密切相关。再加上世道浇薄,奸诈蜂起,要改变风俗,实在不易。如果不能用儒雅君子弘益朝政,用高雅的标准规范政令,那么国家就会堕入急流,谁也不知道它将漂往何方。治理百姓和修养自身,独善其身和兼济天下,得失取舍,哪样功用更多?我虽然学问不多,但很爱广泛了解古事,想起那些脱离尘世的高士,每每赞叹不已。现在世务纷乱,我重任在肩,不得不请你放下隐居山林的打算,和我一起实现治世的美业。希望你一定要深深体察我们往日的情谊,不要因为怕尘世玷污而滞留不来。现在派领军司马王果宣谕我的旨意。希望近期就和你见面。”王果到何胤处,何胤穿着朝服但头戴隐士常用的鹿皮巾,手执经书,走下坐榻跪着接过韶书,然后回到坐榻上拜读诏书。何胤接着对王墨说:“从前我在蛮曲时就想陈奏两三件事,一是想要订正郊丘之礼,二是想要重新铸造九鼎,三是想要建立双阙。世人传说晋朝想要建阙,王丞相指着牛头山说:‘造就是天然的宫阙。,逭正是没有明了建立宫阙的意思。阙,又称之为象魏。把国家的法律条文悬挂在阙上面,过十天就把它收藏起来。象的意思是法;魏,是正处在路当中而高大的样子。造就是阙又称做象魏的原因。鼎是象征帝王威严的神器,有国家的人就要先有鼎,所以王孙满斥责楚子问鼎之轻重的举动,楚子顿时无言可对。在圜丘祭天和在南郊祭天,依照以前的典籍,遣两者有所不同。在南郊是祭五帝灵威仰之类神灵,在圜丘是祭天皇大帝、北极大星。以往朝代合称为郊丘,这是上代儒生的重大失误。现在梁朝的德政刚刚开始,不应当因袭前朝的谬误。你应当到宫廷中去陈奏。”王果说:“我地位鄙下,才能拙劣,岂敢随便议论国家的典章制度,这事要恭敬地等待像叔孙生那样的大儒来议论。”何胤说:“你为什么不派那传送诏书的官员回朝廷拜献表章,而你自己留下来和我一同栖游山林呢?”王果感到愕然,说:“古今都没听说这种先例。”何胤说:“《檀弓》两卷,谈的全是事物的起始。从你就可以首先这样做,为什么一定要有先例?”王果说:“现在你已经超然世外,还有出仕、为君献身的想法吗?”何胤说:“你衹要凭实际情况就可以推测到我会不会出仕。我已经五十七岁,每月连四斗米都吃不完,哪能还有精力出仕做官。从前承蒙圣王眷顾,现在又蒙圣王褒美,我很想赶往宫廷拜谢皇恩,但是近来腰腿都不灵便,这个心愿就无法实现了。”
王果回到京城,把何胤说的主要内容向高祖启奏,高祖下命令赐给何胤白衣尚书的封号,领取尚书俸禄,何胤坚决拒绝。高祖又命令从山阴库中每月供给何胤五万钱,何胤又不肯接受。高担于是下诏给坦腿说:“近来学问之道被废弃,儒术将要失传,世家大族,揞绅之家,都很少听说有喜爱读书的人。我常想大力鼓励儒学,但风气仍未改变,我在朝中祇有万分感叹。本想委屈你暂且出山,开导年轻后辈,以继承近于废弃的儒学。逭心愿未能实现,我延颈企望,画思夜想。朝廷的职位还虚席以待,我等到今年秋天,期望你惠然肯来,实现我素来的心愿。你的门生当中经学精通、德行善美的共有几人?我想要见见他们的堂堂仪表,把他们选拔到朝廷来做官。你即刻就可把他们的姓名呈报给我,希望你能满足我这个要求。”又说:“近年来学者非常少,实在是因为没有再聚集学生讲授经学,所以用明经射策取士的办法都废弃了,每次一想到遣一点,就万分感慨。你是儒学的宗师,再加上你德行修美,我将命有志儒学的年轻后辈,到你那儿去向你学习儒家的学问。希望你捆加斟酌,教诲诱导他们,使礼乐教化从此振兴。”高祖于是派何子朗、孔寿等六人到束山何胤处去学习。
太守衡阳王萧元简对何胤十分尊崇,以礼相待,每月都常常驾车去何胤家,和他整天谈论。何胤因为若邪山地势狭隘,容不下学生,于是迁往台望业。山上有瀑布,包腿在瀑布西边建造学校,山林就恰像学校的园篱,山岩正恰如学校的垣墙。何胤在学校裹专门造了座小阁,自己坐卧都在合内,亲自开关门户,没有一个僮仆能进入遣小阁。何胤又在山侧购置T-顷田,讲论闲暇他就带着学生去这地方游览。何胤刚刚迁来秦望山的时候,正准备造房子,忽然见到两个戴着黑帽子的人,容貌十分壮伟,他们问何胤:“你想要住在这地方吗?”于是指着一块地对何胤说:“遣块地很吉利。”忽然间二人都不见了。何胤照他们的话选定了房子的基址。不久山洪暴发。山石被冲走,树木被冲倒,衹有何胤住的房子岩然不动,依然完好。萧元简就命记室参军钟嵘撰写《瑞室颂》,并且刻在石上用以褒扬。萧元简要离开堕垦瞪的时候,进山与包胤辞别,包腿送芦亟个回城,一直送到离郡城三里的都赐埭,就告别说:“我自从弃绝世间之事,舆人的交游也就中断了,如果不是你屈尊降临山野,我又哪会再到离郡城这么近的地方来?在都赐埭上,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我的足迹了。”两人手拉着手,都流下了眼泪。
南渡过江之后,何家的人从晋司空何充开始,世代都埋葬在吴西山。何胤家几代人寿命都不长,祇有他祖父何尚之活到七十二岁。何胤年纪到了七十二岁时,就离开秦望山,迁移到吴,他作了一首《别山诗},言辞十分凄怆哀伤。到之后,何胤在虚丘西寺讲论经学,学生们又都跟随他学习,东部地方长官往来途中经过吴,个个都要到寺中听何胤讲经。何胤常常禁止杀生,有个虞人追逐鹿,鹿一直跑向何胤,伏在他身旁一动不动。又有一种奇异的鸟,形状像鹤,红色,聚集在讲堂,乌儿驯服,和人亲近,如同家禽。
以前,开善寺藏法师曾和何胤在秦望山相见,后来回到京城,在钟山去世。死的那天,何胤在般若寺,见到一个僧人把盛着香炉的奁和一函书交给自己,并且说“呈交何居±”。话说完人就不见了。何胤打开函,函中竟然是人世间没有的《大庄严论》。何胤又在寺内立明珠柱,这柱竟然连续七天七夜放光,太守何远把遣情况向朝廷启奏。昭明太子钦敬何胤的德行,派舍人何思澄送去手令褒美何胤。
中大通三年,何胤去世,死时八十六岁。以前,何胤曾经患病,何胤之妻江氏梦见神人告诉自己说:“你的丈夫寿敷已尽,但是他有至美的德行,应当获得延长寿命的回报,你将要替代你丈夫去死。”江氏醒过来,说了梦中情形,不久之后返就患病去世,病竟然好了。到死之前,何胤梦见一群神女,有八十多人,都穿着蛤衣,排列整齐地走到何胤面前,都在床下向何腿行拜礼,醒来之后,何胤又见到逭情景,于是他就吩咐家中人营办丧葬用品。不久何胤病情加剧,于是不治而亡。
何胤注《百法论》、《十二门论》各一卷,注倜易》十卷《毛诗总集》六卷,《毛诗隐义》十卷,《礼记隐义》二十卷,《礼答问》五十五卷。
何胤之子何撰,也不进入仕途,庐陵王征召他为主簿,他不肯就任。
阮孝绪字士宗,陈留尉氏人。他的父亲彦之,宋时任太尉从事中郎。阮孝绪七岁时,阮孝绪过继给从伯阮胤之作后嗣。阮胤之之母周氏去世,留下了一百多万遣产,遣产都应当由阮孝绪继承,但阮孝绪一点也不接受,把遗产全给了阮胤之的姐姐,即琅邪王晏之母,听到遣事的人都十分惊叹。
阮孝绪从小就非常孝敬,生性沉稳少言,即使和孩童们一起玩耍游戏,也常是把挖池筑山当作娱乐。十三岁时,他对《五经》就全都精通。十五岁行冠礼之后,阮孝绪去见自己的父亲阮彦之,阮彦之告诚阮孝绪说:“行加冠礼之后,你的地位更加重要,这是长大成人参预人事的起始。你应当常常想到自己勉励自己,用以庇护你自己。”阮孝绪回答说:“我愿意追踪赤松子的足迹直到瀛海,仿效许由的行为隐于深谷,希望藉此保住短促的一生,免去尘世的拖累。”从此阮孝绪就避开入独处一室,除了探望父母,他足不出产,家中没有谁见到他,亲友们因此称他为“居士”。
阮孝绪的表兄王晏居于显达之位,多次到阮孝绪家中,阮孝绪估计王晏一定会倾败,所以常常躲藏起来不舆王晏相见。阮孝绪曾经吃到一种肉酱,觉得味道鲜美,他问遣肉酱的来历,当听说是从王晏家得来的,他便呕吐出吃下去的东西,倒掉肉酱。王晏因罪被诛,王家的亲戚都为此而害怕。阮孝绪说:“我们虽是亲戚,但未结为一党,怎么会连坐到我们?”后来果然没有陷入这场灾难。
讨伐东昏侯的义军围攻京城的时候,阮孝绪家因为贫穷竟然无柴煮饭,男女仆人去窃取邻人的木柴烧火煮饭。阮孝绪知道后竟不肯吃饭,接着就命仆人拆下房上的木料来煮饭。阮孝绪住的房中祇有一张鹿床,房子四周竹树环绕。天监初年,御史中丞任.办寻找阮孝绪之兄阮履之。也想乘便拜访阮孝绪,却又不敢前去,最后望着阮孝绪的房子感叹地说:“房子离我们虽近,那人的德行却远比我们高尚得多。”阮孝绪被知名人士钦敬尊崇竟然到了如此的程度。
天监十二年,阮孝绪和吴郡范元琰同被征召,两人都不应召。陈郡袁峻对阮孝绪说:“从前,天地壅塞,贤人隐退;现在世道清明,但你却还隐遁,这样做行吗?”阮孝绪回答说:“从前周朝的德政虽然兴隆,但伯夷、叔齐却不食周粟,甘心吃薇蕨;汉朝正值兴盛,夏黄公、绮里季却仍以隐居山林为快乐。实践仁德,全凭自己,和人世有什么关系!你估量我和以前的贤者不是一类人吗?”
后来阮孝绪在钟山听人讲经,他的母亲王氏忽然得病,阮孝绪的兄弟想要把他叫回来。阮孝绪的母亲说:“耋绪天性暗通神明,他一定会自己赶回来。”阮孝绪果然因为在钟山心中惊悸而赶回家,邻人都为遣事而惊叹。阮孝绪母亲服药一定要用新鲜人参调制,以前传说钟山出产人参,阮孝绪于是亲自翻山越岭,进深山幽谷寻找,过了很多天都没有找到。他忽然间看见一只鹿在往前走,医耋赌似有感应,就紧跟着鹿往前走,走到一处,鹿突然消失,阮孝绪赶上前来,果然找到自己所要的人参草。他母亲用人参调药服用,病就治愈了。当时人们都为此嗟叹,认为这是阮孝绪孝心感动神明所致。
当时有个善于卜筮的人,名叫张有道,他对阮孝绪说:“看到你隐居的行动,但你的心迹难以让人明白,如果不用卜筮的方法来考求,就没有办法证明。”张有道为阮孝绪排列卦象的时候,已经列出五爻,张有道说:“从这情况看,将会出现《咸卦》,这是感应的表现,不是嘉遁之兆。”医耋钟说:“你怎么知道下一爻不会出现上九阳爻?”亟直道继续排列卦象,最后果然出现《逐卦》。张有道感叹地说:“这象辞说‘肥遁无不利,。卦象和你的德行相应,你的内心和行动一致。”阮孝绪说:“虽然获得《邂卦》,但是上九阳爻没有出现,隐居之道,就要像许由那样离绝人世。”匝耋绪于是着《高隐传》,为从炎、黄开始,直到;左监末年的隐士作传,把这些人斟酌品评分为三等,一共有若干卷。阮孝绪又撰写《高隐传论》说:“最高的道之根本,在于崇尚无为;圣人的行动,在于拯救时弊。拯救时弊就要采取行动,靠行动取得功效就违背了道的根本,道的根本既然是崇尚无为,那么采取行动也就不是道的最高准则。然而不付诸行动,那么世间就无法安定;如果不贯彻道的根本,那道终究还会衰败。孔丘、姬旦想要坚持采取行动,所以暂且把道的根本掩藏起来;老聃、庄周衹要弘扬道的根本,也就应当掩蔽他们的行动。行动可以掩蔽,逭就是老、庄感到闲暇自如的原因;根本被掩藏,所以孔丘为世事奔忙感到力不从心。士人如果不能掌握其中一方面,就会缺少明智的见解;如果能够理解两方面的道理,就能具有独特的审察辨别能力。这样,圣人已经光照天下,就回过头扩大行动的影响;贤人还未处于被人尊崇的地位,就更加要提倡道的根本。逭实在是因为行动应当拯救时弊,不是圣人就不能承担这项任务;根本应当用以说明道理,贤人就可以知晓并昭示天下。假如能够了解根本与行动的关系,领悟一抑一扬的道理,那么孔丘、庄周的思想,就可以理解大半了。”
南平元襄王听到阮孝绪的名声,写信邀请阮孝绪,阮孝绪不肯前去。阮孝绪说:“并不是我有意要在尊贵之人面前显示傲慢,衹是我生性害怕见帝王。假如磨麝都能驾车,那它们和良马有什么区别?”
以前,在建武末年的时候,青溪宫的束门无缘无故自己崩塌,大风吹拔束宫门外的杨树。有人就逭事去询问阮孝绪,阮孝绪说:“青溪宫是皇上原来的住宅。齐五行属木,东方是五行中木的方位,现在束门自己崩塌,恐怕是木将要衰败了。”
鄱阳忠烈王妃是阮孝绪的姐姐。鄱阳王曾经想驾车到阮茎钟那儿去游玩,阮孝绪凿开垣墙逃开了,始终不肯与鄱阳王见面。外甥们逢年过节馈赠的东西,阮孝绪全不接受。有人对阮孝绪这样做感到奇怪,阮孝绪回答:“受礼不是我自己本来的愿望,所以不接受。”
阮孝绪常年供奉的石像,先就有损坏,阮孝绪心中想要修补,经过一夜,石像忽然变得完好无损。大家都为此感到惊异。
大同二年,阮孝绪去世,当时五十八岁。阮孝钟的门徒累列阮孝绪的德行,确定他的谧号为文贞处士。他着的《七录》等书共有二百五十卷,在世间流传。
陶弘景字通明,丹阳秣陵人。原先,陶弘景之母梦见青龙从自己怀中出来,同时又见到两个天神手捧香炉来到自己住的地方,过不久陶母就有了身孕,于是生下了陶弘景。陶弘景从小就有独特的禀赋。他十岁的时候,得到了葛洪写的(神仙传》,就白天黑夜研学探究它,于是萌生了摄生长寿的想法。陶弘景对人说:“仰望青云,看见太阳,都不觉得远。”长大成人之后,陶弘景身长七尺四寸,神情仪表,明净秀美,眼睛明亮,眉宇开阔,耳朵捆长。陶弘景读书一万余卷。他善于弹琴下棋,精于草书隶书。齐高祖作宰相,还未到弱冠之年的陶弘景被选拔为诸王侍读,被授为奉朝请。陶弘景虽然身处帝王之家,但闭门独处,不与外人交往,祇是一味读书。朝廷礼仪制度,多半取决于陶弘景。永明十年,陶弘景上表辞去官职,皇上下诏准许他辞职,赐给他一束帛。到陶弘景离开京城的时候,朝廷公卿在征虏亭为他饯行,酒宴规模十分盛大,送行人的车马阻塞了道路。大家都说,宋、齐以来,都没有这么盛大的送行场面。朝野人士都认为这是一种荣耀。
于是陶弘景定居在句容的句曲山。陶弘景常说:“这座山下是第八洞宫,名叫金坛华阳之天,周围有一百五十里。从前漠代有个咸阳三茅君道行修炼成功,来掌管这座山,所以这山称做茅山。”于是陶弘景在山的中部建造房子,自己把房子称为华阳隐居。陶弘景开始跟随束阳孙游岳学习符图经法。他走遍名山,寻访仙药。每当经过溪涧山谷,陶弘景一定要在其中盘桓,吟咏游览,不能休止。当时沈约任束阳郡守,他敬仰陶弘景的操守涵养,多次去信邀约陶弘景,陶弘景都没有答应。
陶弘景为人通达事理,处事灵活,待人谦敬有礼,无论是出仕还是退隐,他的举动都符合这标准。遇上事情就能立即作出决断,说话不拖沓冗繁,即使有也会立即感觉到。建武年间,齐宜都王萧铿被明帝害死,萧铿被害的那天夜晚,陶弘景梦见萧铿来向自己告别,陶弘景就向萧铿问及阴间之事,萧铿说出了很多阴间隐秘奇异之事,陶弘景就根据这些事撰写了《梦记》。
永元初年,陶弘景又另外建了一座三层的楼房。陶弘景居住在最上一层,他的弟子们住在中间一层,宾客来了就住在下层。陶弘景就从此舆世人断绝来往,衹有一名家中的僮仆能在他身边服侍。陶弘景特别喜爱松林中的风声,每次听风吹动松林的声音,都感到欣喜快乐。陶弘景有时一个人在泉水山石之旁游玩,远远望见他的人,都以为是仙人。
陶弘景生性爱好著述,著述中崇尚奇异。他爱惜光阴,年老之后就更加珍惜。他尤其精通阴阳五行、风角星算、山川地理、方圆产物、医术本草。陶弘景着有《帝代年历》,又曾经制造浑天象,陶弘景说,浑天象“不祇是史官使用,也是毕道所必需的东西”。
讨伐东昏侯的义军平定建康之后,陶弘景听说在议论桦代之事,他就援引圃谶,几次推演都成为“梁”字,于是陶弘景就命弟子把推演结果进呈朝廷。高祖早已舆陶弘景有交游,他登上帝位之后,对陶弘景的恩宠和礼遇就更加隆厚和周到,他和陶弘景之间书信往来不绝,派去看望陶弘景的使者一个接着一个。
天监四年,陶弘景移居积金束涧。陶弘景善于辟谷导引的养生之术,他年龄超过八十却还保持着健康的容貌。陶弘景深深仰慕张良的人品,说张良逭人,“古代贤人中,没有谁能舆他相提并论”。陶弘景曾经梦见佛把菩提记授给自己,神佛说他名为胜力菩萨。陶弘景于是到邓县阿育王塔自己发誓,受五大戒。后来太宗来到南徐州,他钦仰陶弘景的风采和素养,就把陶弘景召进后堂,两人在一起谈论了很多天,陶弘景才离去,太宗非常敬重陶弘景,认为他异于常人。大通初年,陶弘景把两把刀进献给高祖,一把刀名为善胜,一把刀名为威胜,都是精美的宝物。
大同二年,陶弘景去世,时年八十一岁。死后,陶弘景的容颜没有改变,身体屈伸如同往常。皇上下韶赠为中散大夫,赠谧为贞白先生,接着派舍人监办丧事。陶弘景留下遣言要实行薄葬,他的弟子们遵照遣言实行。
诸葛璩字幼玟,琅邪阳都人,他家世代居住在京口。诸葛璩幼时以征士关康之为师,广泛地涉猎经史。后来他又以征士咸荣绪为师,臧荣绪着《晋书》,他称赞诸葛璩对自己着的书有阐发隐微事义的功劳。臧荣绪把诸葛璩和漠代的壶遂相提并论。
齐建武初年,南徐州行事江祀向明帝推荐诸葛璩。他说:“诸葛璩安于贫贱,坚守正道,尊崇爱好《礼》和《诗》。他从来没有拜谒地方长官,也未曾依附王侯的门庭。如果选拔像他这样品行端方的隐逸之人为官,可以弘扬清操,激励世人。请求征召诸葛璩为议曹从事。”明帝答应了江祀的请求,诸葛璩却拒绝不肯应召。当时陈郡谢跳任束海太守,他为告谕属下写了一篇教,教文说:“从前任长孙束行为官,就使龙丘苌折节出仕;孔文举教令北行,就使郑玄得到高立‘通德门’的荣耀。这是抑制贪鄙之风,使懦弱之人立下志向,弘扬风范的好办法。处士诸葛璩,被前贤的高风亮节所熏陶,也走上了隐居的道路。他哪是那种怀藏珠宝却身披褐衣、身有才艺却想待价而沽的虚假之辈?他正是操守高洁、独守孤高、不事王侯的隐逸之士。听说他奉养父母,却穷得衹能啜菽饮水,连粗茶淡饭都难以为继。我哪能独享万钟的俸禄,却忘了赈穷济贫的责任。应当赠给诸葛璩百斛谷。”天监年间,太守萧琛、刺史安成王萧秀、鄱阳王萧恢都给诸葛璩以特殊的礼遇。诸葛璩母亲去世,他在守丧期间因遇度悲哀而极度瘦弱,萧恢多次去探望慰问。服丧期满,诸葛璩被举为秀才,他不肯就任。
诸葛璩生性勤于教诲诱导学生,天天都有许多到他这裹来学习的年轻人。诸葛璩家的宅院简陋狭小,无法容纳逭么多人。太守张友为诸葛璩建造了讲舍。诸葛璩为人清廉正直,妻子儿女都看不到他喜怒的表情。他从早到晚,孜孜不倦,或是讲学,或是诵读,从不停息。当时人们因此也就更加尊重他。
天监七年,高祖下诏向太守王份询问诸葛璩的学问德行,王份全按实情回答,朝廷还没来得及征召任用诸葛璩,诸葛璩就于天监七年在家中去世。诸葛璩所著的文章共二十卷,是他的门人刘暾为他收集编绿的。
沈顗字处默,吴兴武康人。他的父亲沈坦之,齐时任都官郎。
从幼年开始,沈顗心性就清正恬静,有卓绝的品行,他敬慕黄叔度、徐孺子的为人处世。沈顗读书不拘泥于注释,著述不追求浮华。沈颢常常独自一个人待在屋子裹,别人很少见到他。沈顗的堂叔沈勃在齐代位居高官,声名显赫。他每次回到吴兴,都是宾客盈门,沈顗却从不到他的家门。沈勃去看望沈颢,沈顗迎送沈勃,从不超出大门。沈勃感叹地说:“我现在才知道处在富贵中的人比不上贫贱之人。”
不久,沈顗被征召为南郡王左常侍,他不去赴任。沈顗平日家居的品行很好,事奉父母十分孝敬,兄弟之间十分友爱,他被同乡之人称道仰慕。永明三年,沈颤被征召为著作郎;建武二年,沈颉又被征召为太子舍人,他都不去赴任。永元二年,沈顗又被征召为通直郎,他也不去赴任。
沈顗素来不置办家产,时值齐末,兵荒马乱,沈颉家中生活艰难,他与家人都衹能两天分吃一天的食粮。有人馈赠粮食和肉给沈颉,沈顗就把门关上,不肯接受。他衹是靠打柴维持生计,但仍是怡然自得,并不改变自己的旨趣。天监四年,梁大举北伐,因而征集壮丁。吴兴太守柳恽埋命沈顗去服劳役,扬州别驾陆任写信去责备柳惮,柳惮十分惭愧,送了丰厚的礼物给沈颤,让沈顗回家。沈颢就在这一年在自己家中去世。沈顗所著的文章有数十篇。
刘慧斐字文宣,彭城人。他从小学问渊博,会写文章。刘慧斐初出仕任玄虚王法曹行参军。刘慧斐曾经在回京城途中经过寻阳,到匡山去游览。他去拜访处士张孝秀,两人志趣相同,十分投合,刘慧斐于是萌生了在匡山安居终老的想法。于是他就不再做官,自己居住到束林寺中。他又在山北建造了一座园,取名为离垢园。当时人就称刘慧斐为离垢先生。
刘慧斐特别精通佛教经典,他精于篆书和隶书,在匡山上他手抄佛经二千余卷,其中经常诵读的就有一百余卷。刘慧斐白天黑夜都诵习佛经,孜孜不倦,远远近近的人都敬慕他。太宗来到辽jDl,送几杖给刘墓斐。评论遣事的人说,自从远法师去世之后,过了将近二百年,匡山上才出现像张孝秀、刘慧斐这样的盛德之人。世祖和武陵王等人给刘盏莹的书信不断。去世,死时五十九岁。
范元琰字伯珪,吴郡钱唐人。他的祖父范悦之,被征召为太学博士,他不赴任。范元琰之父范灵瑜,在为父亲守丧时,因哀痛过度而去世。范灵瑜去世时,范元琰还是个孩童,但他哀痛思慕之情、恪守礼法、竭尽礼仪的举动,使亲属们都感到惊异。长大成人之后,范元琰爱好学习,学问广博,精通经史,又同时精通佛教教义。但他生性谦逊恭谨,不凭藉自己的长处傲慢待人。范元琰家中贫苦,衹是依靠在园中种菜维持生计。曾有一次,范元琰出外时,见到有人正在偷他家的菜,他急急忙忙地退回家,他母亲问他退回家的缘故,他全按实情回答了母亲。母亲又问他偷菜的是谁,范元琰回答说:“刚才急忙退回来的原因,就是怕偷菜人见到我而感到羞耻,现在我把那人的名字告诉你,希望你不要泄露出去。”于是母子二人对逭事秘而不宣。有人涉过沟来偷范元琰家园中的笋,范元琰就砍树搭桥方便偷笋的人来往过沟。从此那些偷东西的人感到十分羞惭,全乡再没有盗窃的事情发生。范元琰经常家居,不至闸市,即使一人独坐时也是端庄恭敬,如同面对贵宾,见他的人也都个个神色庄重。沛国刘献对范元琰深为器重,曾经上表称扬他。
齐建武二年,范元琰开始被朝廷征召为官,任命他为安北参军事,范元琰不赴任。天监九年,县令管慧辨上书称赞范元琰的德义操行,扬州刺史临川王萧宏用王府名义召范元琰来任官,范元琰不应召。天监十年,临川王上表举荐范元琰,朝廷竟未征召。逭一年,范元琰在家中去世,死时七十岁。
刘訏字彦度,平原人。他的父亲刘灵真,齐时任武昌太守。刘訏幼时被称为孝心纯厚,几岁的时候,父母相继亡故,他在为父母守丧期间,哀痛哭泣,悼伤思慕,几乎要毁灭自己的生命,去吊唁的人没有一个不为他伤心。刘訏后来被伯父养育,他事奉伯母、对待兄弟姐妹,十分孝敬和友爱,被本宗族的人称道。刘訏因为很早就失去父母而哀伤,有人一时失误触犯了父母的名讳,他就会心情郁结,伤心落泪。长兄刘絮为刘訏聘定女子为妻,已经确定日子成婚,刘纡听到逭事就逃出去藏匿起来,事情平息之后才回家。本州刺史张稷召他为主簿,他不去就职,主管吏员发下檄令召刘訏,刘訏于是把檄令挂在树上,自己逃开了。
刘訏善于谈论道家的玄理,又特别精通佛教的经典。刘訏曾经和他的族兄刘敌一同在钟山各寺庙中听人讲经,两人就一起在宋熙寺束涧选址建房,萌生了在这儿定居终老的想法。天监十七年,刘訏在刘敌的家中去世,死时三十一岁。临终的时候,刘訏拉着刘敌的手说:“我气绝之后立即就殡殓,殡殓完毕就立即埋葬,灵堂奠筵,全不需设置,不要设置供品祭祀,不要给我立后嗣。”刘敌全都依照施行。刘訏的同宗之人和他的好友为他在石碑上刻写铭文,赠他谧号为玄贞处士。
刘献字士光,他是訏族的族兄。刘献的祖父刘乘民,宋时任冀州刺史;父亲刘闻慰,齐时为正员郎。父子相继担任二千石之职,两人都有清美的声誉。
刘献幼年时就聪慧而有见识。他四岁的时候,父亲去世了。与儿童们在一起,就他一个人不玩耍。刘献六岁就能背诵《论语》、《毛诗》,不理解文意的地方,他也能提出问题,并相与辩驳。十一岁时,刘献读《庄子.逍遥篇》,他说:“逭文章我能解说了。”有人就向他提问,他针对问题随口回答,说法也都合情合理,家中人都常为此而惊异。长大成人之后,刘敌学问渊博,有文才。他不娶妻,不出仕,和族弟刘訏一起隐居以实现自己的追求,遨游山林水泽,在山水、书籍当中追求乐趣。刘敌常想脱离尘世,但因为母亲年老而不忍离开,因此常常随着到兄长刘霁、型查做官的任所。型趑年轻时喜欢施舍,遇上别人有急难,他一定给予周济,有人赠送东西给他,他也不拒绝。久而久之,他感叹道:“接受别人的东西一定要回报,不然的话,就会感到有愧于人。我本来就没有能力回报别人,哪能让自己常常心中有愧呢?”
没过多久,刘献着《革终论》,主张改变丧葬习俗,时间是天监十七年。论中说:关于生死的事情,圣人很少谈及。孔子说:“精灵之气聚合成为人,魂魄游散就会发生变化,由此知道鬼神的情形与天地相似而不背离。”他的言辞简约,话的主旨精妙,他讲的事情很精深,话的含意很玄妙,不可以凭猜测来推断,也很难仔细考察,我姑且凭藉我的愚妄无知,放胆试着说说遣方面的事情。
形体和精神结合就是生,精神和形体分离就称为死,两者结合就会言语动作,两者分离那就静寂无声。在有言语动作的时候,人们都知道精神的表现;在静寂无声的时候,就没有人能知道精神的去向。人人都知道,那即使不说道理也就很明白,没有人知道,那就愈解说而道理愈玄妙。因此,以勋、华旷、莫陈,姬、孔抑都避开这个问题不加评说,前代的贤达人士,也往往产生不同的见解。季札说:“人死之后,骨肉回归土中,魂魄处处可去。”庄周说:“生如同服徭役,死好比静止不动。”探究遣两种说法,似乎观点相反。为什么呢?魂魄处处可去,是认为精神存在;死好比静止不动,是认为精神不存在。原宪说:“夏后氏祭送死人用明器,这是明白地告诉百姓,人死后没有知觉。殷人祭送死人用祭器,这是明白地告诉百姓,人死后还有知觉。周人祭送死人兼用明器和祭器,这是告诉百姓,对人死后有无知觉尚疑惑不定,未能确定。”考察古书典籍、前代的史志,关于死后有知无知的争论,不能一一尽言。假若根据佛教教义来查核,依据佛教经典来判断,那么以上诸人的言论可以找到依据,三代的礼法并没有什么失误。为什么呢?精神是生的根本,形体是生的外壳,死去之后精神离开了遣外壳,而依附这外壳以外的其他物体。虽然死去的人不能复生,但精神发生演变,未曾灭绝。在精神离开形体的时候,人的见识才能全都荡然无存,所以夏后氏祭送死人用明器,是表示精神不会再回来。依附于其他物体的时候,原来这个人的精神知觉也都全部失去,所以殷人祭送死人用祭器,是要显示精神依然存在。精神不会返回的说法和庄周的观点一致,精神依然存在的说法和季札的观点一致,各抓住了一个方面,并不损害关于生死的认识。如果从实质上来说,那么人死后都是无知觉,所以周人祭送死人有兼用明器、祭器的礼仪,孔丘提出魂魄游散的说法,不正是这样的吗!假如抛弃偏执一端的说法,探寻两相折衷的见解,那么互相指责不仁不智的言论,从此就可以平息了。
形体是没有知觉的外壳,精神是有知觉的天性。精神有知觉但不能单独存在,衹有依附没有知觉的形体才能自立。所以形体对于精神,就如同旅途中的旅馆。到人死的时候,人的精神离开这个旅馆而去别的地方。精神已经离开了,旅馆凭什么还存留?人死之后薄葬而求速朽的主张合乎道理。精神已经到了别的地方,那祭祀的对象是什么?祭祀就违背了道理。但周公、孔子的训导不是这样,逭恐怕另有原因吧!大概是因为礼乐制度的建立,是在民风浇薄的时代;祭器的使用,舞步的规定,是在鄙陋民俗中产生。设置灵筵,陈放棺椁,供奉奠品,建造坟墓,都是为了想让孝子有追念思慕已故亲人的场所,这对于已经离开的精神又有什么益处呢?所以上古时代,人死之后衹是用柴草包裹,然后抛弃在野外,能够说尊卢氏、赫胥氏、皇雄氏、炎帝做出了违背事理的事情吗?因此澹台子羽把儿子尸体沉入江中进行水葬,景漠伯衹要求葬在土穴中,赵文楚留下遣命,在棺中铺上黄土,皇甫士安衹要用麻索捆扎尸体。这四位先生,可算是掌握了天理,忘记了教化。我假如能够追随这四位先生,那么我平生的志向算是实现了。
但是多年的习俗相传已久,丧葬的规矩很难一下子改变,突然间要完全顺应自己的想法办事,就担心亲人们出于爱心不顺从我。现在我衹想要除去烦琐的礼仪,革除厚葬的习俗,丧事一定要节俭,礼仪要简易,不要那么激进,裸尸而葬,也不要过于守旧,要做到和固有的习俗有区别,既不伤害世上亲人的感情,也要符合道德高超的至人的准则。孔子说:“死了之后把身体包殓起来,运回家乡安葬,有棺而无椁。”遣也是贫穷之家的丧事礼仪,我怎么会把这种礼仪看作简陋呢?况且张奂留下遣言,祇要用幅巾为自己包裹尸身,王肃遗言衹要盥洗手足,范冉遣言穿衣入殓之礼完毕就立即下葬,奚珍留下遣言,不要在灵前设置几筵,塞仅遗言衹要用旧船作棺椁,何子廉遗言衹要用牛车装运自己的灵柩,叔起遗言告诫子孙,不要给自己建造坟墓,郑康成遗言不要用卜筮的方法选择葬地。以上这几位先辈,尚且衹要求简易的葬礼,更何况像我们这样的人,怎么能够追求奢华的葬礼呢!现在我想仿效先贤的高尚德行,把他们的行动作为自己的准则,或许可以符合中庸之道,希望能够免受白白浪费的批评。我气绝之后不要举行招魂的仪式,盥洗尸身之后就可入殓,衹要用一千钱备办棺木,购买普通的裙衫、衣巾枕头鞋子等。除此之外,其他祭送死者的物件,棺中随葬的用具,以及下葬之前设奠祭祀之物,全都用不着准备。世人多相信彭祖、李耳的说法,可以算是糊涂了。我以孔子、佛祖为师,可以免除这种困惑。尸身殡殓之后,用无帷盖的车子装运棺木,归葬于故乡,随意找一块地,这块地可以挖个坑,坑能容得下棺木就行了。不要用砖瓦砌造墓穴,不要堆土为坟,植树为饰,不要陈设供品祭祀,不要设置几筵。用不着像对茅君那样,设虚座供奉;也不要像对伯夷那样,用杯水祭祀。至于以后后代子孙的祭祀,我这裹概不提及,上面说的事情,祇用在我一人身上,不要因为这而影响教化。家中的成人幼孩,内外亲属,以及朋友,衹要来到我的寓所,希望都能够促成我的遗愿实现,希望不要违背我的愿望。
第二年刘敌就因病去世,死时三十二岁。
刘献幼年时曾经单独坐在一间空房裹,有一位老者到房中,对刘献说:“你的才智强于寻常之人,能够精通死生之道,祇是不能长久待在一个地方罢了。”说完就忽然间消失了。刘献长大成人之后,精心学习佛学。有个僧人释宝志,当时没有人能了解他。释实志在兴皇寺遇见刘敌,惊异地对刘歒说:“隐居学道,清静登佛。”一连说了三遍。刘敌将要死的那年春天,有人在他的庭院内种上柿子树。刘敌对他兄长之子刘弁说:“我见不到这柿树结果,希望你不要对别人说。”到秋天刘歒就去世了。当时人都认为刘敌能预先知道命运。亲戚朋友们陈述刘敌的德行业绩,给他确定谧号为贞节处士。
庾诜字彦宝,新野人。他从小聪明伶俐,酷爱学习。经史百家,没有一样不全面了解,对纬书、射御六书、下棋计数、巧思的技艺,全都超过当时之人。但戏担生性平易质朴,特别喜爱山林泉石。他家住宅占地十亩,而山石、池塘占了一半。庾诜平素吃蔬食,穿旧衣,不置办家产。曾有一次,庾说乘船从农舍回家,船上装载着一百五十石米,有个人在船上托载三十斛米。回到家之后,托载米的人说:“你的米是三十斛,我托载的米是一百五十石。”庾说默不作声,听任他恣意取足一百五十石米。庾说有个邻人被诬陷为盗贼,被收捕定罪,遣邻人也被迫供认。庾说同情逭邻人的遭遇,于是他用自己的书作抵押,筹得二万钱,叫自己的门生出面,假称是邻人的亲戚,为邻人赔偿失物。邻人被免罪,来向庾说道谢,庾诜说:“我同情天下无辜而受罚的人,哪裹会期望别人的道谢?”庾说像遣一类的言行很多。
高祖年轻时和豌霪交情很好,平素十分推重庾诜。高祖组织义兵之后,任命庾诜为平西府记室参军,庾诜不肯改变不图仕宦的志向,没有接受任命。庾诜干生很少舆人交游往来,河东柳惮想要和彪走交往,庾诜拒绝,不肯接钠他。用王府名义任命庾诜为镇西府记室参军,庾诜不去赴任。普通年间,皇上下韶说:“举拔久未任用的贤人,是施政治国的首要事情;表彰贤人,寻求贤士,是我日夜操心的当务之急。新野庾诜,退隐不仕,闭门谢客,经史文艺,多数精通。颖川庾诜先精通黄、老之学,博览佛教之书。逭两人都不逐利不营私,安于贫困的生活,他们这种德行可以抑制狡诈之人,使民风淳厚质朴。尘说应当任黄门侍郎,庾承先应当任中书侍郎。命令他们所在州县随时准备恭送他们入朝,希望他们能改变不肯出仕的志向,将期待他们担负治理国家的重任。”庾诡称说自己有病,不肯赴任。
晚年之后,庾诜特别尊奉佛教,他在自己宅院之内设立道场诵经礼拜,每天环绕佛菩萨拜忏,昼夜不停。他每天诵读《法华经》一遍。后来一天夜晚,庾诜忽然看见一个僧人,逭僧人自称为盐公,像貌举止都非常特别,他称呼庾说为匕行先生,把香交给厘邈就离开了。中大通四年,庾诜在白天午睡时突然惊醒说:“愿公又来了,我不能再久住了。”他面色没有发生变化,讲完话就去世了,死时七十八岁。他去世的时候,全家人都听见空中有人呼叫说:“上行先生已经在西方极乐净土投生了。”高祖听到庾说去世的消息,下诏说:“表彰善行,弘扬美好的德行,是前代帝王注重的事情。新野庾诜,如同荆山的美珠宝玉,如同江陵的杞梓良材,他好像是我们南方的靖侯,本来就有盛名和美德,他又独自贞守节操,高洁绝俗,质朴无华,清白自处。突然间命运把他带离人世,我心中十分凄恻悲伤。应当赠给庾说谧号为贞节处士,以表彰他的清高节操。”庾诜撰写的《帝历》二十卷、《易林》二十卷、续伍端休《江陵记》一卷、《晋朝杂事》五卷、《总抄》八十卷,都在世上流传。
庾诜之子庾曼倩,字世华,也很早就有美好的声誉。世祖在荆州时,召庾曼倩任主簿,迁任中绿事。庾曼倩每次从世祖府中离去,世祖常常目送他。世祖对刘之遴说:“荆南真的有很多君子,虽然容仪端庄有后漠的田凤,见识卓越数魏国的桓阶,但德堪褒赏、风范突出,没有超过逭人的。”庾曼倩后来转任谘议参军。庾曼倩着的懊服仪》、《文字体例》、《庄老义疏》,注释的《算经》和《七曜历术》,和他所写的文章,一共九十五卷。
庾曼倩之子庾季才,学问、德行都很好。承圣年间,他官职升到中书侍郎。江陵被周攻陷,庾季才按惯例迁入关。
张孝秀字文逸,南阳宛人。年轻时,他在州中任治中从事史。遇上母亲去世而离职守丧。服丧期满,他任建安王别驾。过了不久,张孝秀就离职归隐,住在束林寺。寺中有数十顷田,敷百仆役,仆役全都耕种田地,收获全部供给寺中僧人。远远近近的人都倾慕归附,人们像奔赴市集那样赶往东林寺。
张孝秀性情旷达直率,不喜爱浮华,他常常头戴谷皮巾,脚穿蒲制草鞋,手执榈皮编制的麈尾。张孝秀服用寒食散,隆冬季节能躺卧在石头上。他广泛涉猎群书,特别精通佛教的经典。善于与人交谈议论,精于隶书,各种技艺,没有一样不精通熟悉。三年,张孝秀去世,死时四十二岁,他去世时在房中的人都闻到一种特别的香气。主塞听到去世的消息,十分伤心悲痛,他写信给刘慧斐,专门谈及退垄秀的高尚清白的节操。
庾承先字子通,颖川隅陵人。他年轻时沉稳冷静,有志向,有操守,言谈中不议论别人是非,表情上不显露喜怒神色,没有人能窥伺他的内心活动。弱冠之年师从于南阳刘虬学习,他记忆力强,聪明而又知识广博,超出一同学习的其他人。道家《老子》,以及佛教经典,样样他都能全面掌握,十分熟悉;各种技艺,各类图书,没有一样不精研贯通。郡府征召庾承先为功曹,庾承先不肯就职,他和僧人王僧镇一同到衡岳游览。晚年之后,庾承先因为弟弟患病而返回家乡,就居住在土台山。鄱阳忠烈王当时正在州中,他钦仰庾承先人品高雅,于是邀约庾承先同自己一同游憩。鄱阳忠烈王又命庾承先讲说《老子》。远远近近的名僧都聚集而来,各种诘间纷纷提出,异端之说竞相出现,庾承先不慌不忙、慢条斯理地一一应对回答,赴会的人都听到了闻所未闻的道理。鄱阳忠烈王对庾承先更加钦服敬重,把他征为州主簿,湘束王听到这消息,也用自己王府名义任命庾承先为法曹参军,庾承先都没有赴任。
中大通三年,庐山刘慧斐到荆州,庾承先原来就和刘慧斐有交情,于是就去拜访刘慧斐。荆陕的学者就藉此机会请庾承先讲说《老子》。湘东王亲自驾临听讲,并和庾承先论说了一整天,对他深为赏识。湘束王还把庾承先延请至王府,挽留了一个多月,庾承先才返回山中。他回山的时候,湘束王亲自为他设宴饯行,并且作诗相赠,隐居的人都觉得这是一种荣耀。这一年,庾承先去世,死时六十岁。
陈吏部尚书姚察噬说:世上说处士坏话的人,多数指责他们是纯粹盗取空名,却没有适合世用的长处,实在是名不副实的人。像诸葛璩的学问,阮孝绪的出身门第,他们要求取仕进哪有什么困难呢?在隐居中度过一生,本来就是他们的心性罢了。
处士
何点 弟胤 阮孝绪 陶弘景 诸葛璩 沈顗 刘慧斐 范元琰 刘訏
刘高 庾诜 张孝秀 庾承先
《易》曰:“君子遁世无闷,独立不惧。”孔子称长沮、桀溺隐者也。古之隐 者,或耻闻禅代,高让帝王,以万乘为垢辱,之死亡而无悔。此则轻生重道,希世 间出,隐之上者也。或托仕监门,寄臣柱下,居易而以求其志,处污而不愧其色。 此所谓大隐隐于市朝,又其次也。或裸体佯狂,盲喑绝世,弃礼乐以反道,忍孝慈 而不恤。此全身远害,得大雅之道,又其次也。然同不失语默之致,有幽人贞吉矣。 与夫没身乱世,争利干时者,岂同年而语哉!《孟子》曰:“今人之于爵禄,得之 若其生,失之若其死。”《淮南子》曰:“人皆鉴于止水,不鉴于流潦。”夫可以 扬清激浊,抑贪止竞,其惟隐者乎!自古帝王,莫不崇尚其道。虽唐尧不屈巢、许, 周武不降夷、齐;以汉高肆慢而长揖黄、绮,光武按法而折意严、周;自兹以来, 世有人矣!有梁之盛,继绍风猷。斯乃道德可宗,学艺可范,故以备《处士篇》云。
何点,字子晳,庐江灊人也。祖尚之,宋司空。父铄,宜都太守。铄素有风疾, 无故害妻,坐法死。点年十一,几至灭性。及长,感家祸,欲绝婚宦,尚之强为之 娶琅邪王氏。礼毕,将亲迎,点累涕泣,求执本志,遂得罢。
容貌方雅,博通群书,善谈论。家本甲族,亲姻多贵仕。点虽不入城府,而遨 游人世,不簪不带,或驾柴车,蹑草矰,恣心所适,致醉而归,士大夫多慕从之, 时人号为“通隐”。兄求,亦隐居吴郡虎丘山。求卒,点菜食不饮酒,讫于三年, 要带减半。
宋泰始末,征太子洗马。齐初,累征中书郎、太子中庶子,并不就。与陈郡谢 [A232]、吴国张融、会稽孔稚珪为莫逆友。从弟遁,以东篱门园居之,稚珪为筑室 焉。园内有卞忠贞冢,点植花卉于冢侧,每饮必举酒酹之。初,褚渊、王俭为宰相, 点谓人曰:“我作《齐书赞》,云‘渊既世族,俭亦国华;不赖舅氏,遑恤国家’。” 王俭闻之,欲候点,知不可见,乃止。豫章王嶷命驾造点,点从后门遁去。司徒、 竟陵王子良欲就见之,点时在法轮寺,子良乃往请,点角巾登席,子良欣悦无已, 遗点嵇叔夜酒杯、徐景山酒铛。
点少时尝患渴痢,积岁不愈。后在吴中石佛寺建讲,于讲所昼寝,梦一道人形 貌非常,授丸一掬,梦中服之,自此而差,时人以为淳德所感。性通脱,好施与, 远近致遗,一无所逆,随复散焉。尝行经硃雀门街,有自车后盗点衣者,见而不言, 傍有人擒盗与之,点乃以衣施盗,盗不敢受,点命告有司,盗惧,乃受之,催令急 去。点雅有人伦识鉴,多所甄拔,知吴兴丘迟于幼童,称济阳江淹于寒素,悉如其 言。
点既老,又娶鲁国孔嗣女,嗣亦隐者也。点虽婚,亦不与妻相见,筑别室以处 之,人莫喻其意也。吴国张融少时免官,而为诗有高尚之言,点答诗曰:“昔闻东 都日,不在简书前。”虽戏也,而融久病之。及点后婚,融始为诗赠点曰:“惜哉 何居士,薄暮遘荒淫。”点亦病之,而无以释也。
高祖与点有旧,及践阼,手诏曰:“昔因多暇,得访逸轨,坐修竹,临清池, 忘今语古,何其乐也。暂别丘园,十有四载,人事艰阻,亦何可言。自应运在天, 每思相见,密迩物色,劳甚山阿。严光排九重,践九等,谈天人,叙故旧,有所不 臣,何伤于高?文先以皮弁谒子桓,伯况以縠绡见文叔,求之往策,不无前例。今 赐卿鹿皮巾等。后数日,望能入也。”点以巾褐引入华林园,高祖甚悦,赋诗置酒, 恩礼如旧。仍下诏曰:“前征士何点,高尚其道,志安容膝,脱落形骸,栖志窅冥。 朕日昃思治,尚想前哲;况亲得同时,而不与为政。喉脣任切,必俟邦良,诚望惠 然,屈居献替。可征为侍中。”辞疾不赴。乃复诏曰:“征士何点,居贞物表,纵 心尘外,夷坦之风,率由自远。往因素志,颇申宴言,眷彼子陵,情兼惟旧。昔仲 虞迈俗,受俸汉朝;安道逸志,不辞晋禄。此盖前代盛轨,往贤所同。可议加资给, 并出在所,日费所须,太官别给。既人高曜卿,故事同垣下。”
天监三年,卒,时年六十八。诏曰:“新除侍中何点,栖迟衡泌,白首不渝。 奄至殒丧,倍怀伤恻。可给第一品材一具,赙钱二万、布五十匹。丧事所须,内监 经理。”又敕点弟胤曰:“贤兄征君,弱冠拂衣,华首一操。心游物表,不滞近迹; 脱落形骸,寄之远理。性情胜致,遇兴弥高;文会酒德,抚际逾远。朕膺箓受图, 思长声教。朝多君子,既贵成雅俗;野有外臣,宜弘此难进。方赖清徽,式隆大业。 昔在布衣,情期早著,资以仲虞之秩,待以子陵之礼,听览暇日,角巾引见,窅然 汾射,兹焉有托。一旦万古,良怀震悼。卿友于纯至,亲从凋亡;偕老之愿,致使 反夺;缠绵永恨,伊何可任。永矣柰何!”点无子,宗人以其从弟耿子迟任为嗣。
胤,字子季,点之弟也。年八岁,居忧哀毁若成人。既长好学。师事沛国刘 献,受《易》及《礼记》、《毛诗》,又入钟山定林寺听内典,其业皆通。而纵情 诞节,时人未之知也,唯献与汝南周颙深器异之。
起家齐秘书郎,迁太子舍人。出为建安太守,为政有恩信,民不忍欺。每伏腊 放囚还家,依期而返。入为尚书三公郎,不拜,迁司徒主簿。注《易》,又解《礼 记》,于卷背书之,谓为《隐义》。累迁中书郎、员外散骑常侍、太尉从事中郎、 司徒右长史、给事黄门侍郎、太子中庶子、领国子博士、丹阳邑中正。尚书令王俭 受诏撰新礼,未就而卒。又使特进张绪续成之,绪又卒;属在司徒竟陵王子良,子 良以让胤,乃置学士二十人,佐胤撰录。永明十年,迁侍中,领步兵校尉,转为国 子祭酒。郁林嗣位,胤为后族,甚见亲待。累迁左民尚书、领骁骑、中书令、领临 海、巴陵王师。
胤虽贵显,常怀止足。建武初,已筑室郊外,号曰小山,恒与学徒游处其内。 至是,遂卖园宅,欲入东山,未及发,闻谢朏罢吴兴郡不还,胤恐后之,乃拜表辞 职,不待报辄去。明帝大怒,使御史中丞袁昂奏收胤,寻有诏许之。胤以会稽山多 灵异,往游焉,居若邪山云门寺。初,胤二兄求、点并栖遁,求先卒,至是胤又隐, 世号点为大山;胤为小山,亦曰东山。
永元中,征太常、太子詹事,并不就。高祖霸府建,引胤为军谋祭酒,与书曰: “想恒清豫,纵情林壑,致足欢也。既内绝心战,外劳物役,以道养和,履候无爽。 若邪擅美东区,山川相属,前世嘉赏,是为乐土。仆推迁簿官,自东徂西,悟言素 对,用成睽阕,倾首东顾,曷日无怀。畴昔欢遇,曳裾儒肆,实欲卧游千载,畋渔 百氏,一行为吏,此事遂乖。属以世道威夷,仍离屯故,投袂数千,克黜衅祸。思 得瞩卷谘款,寓情古昔,夫岂不怀,事与愿谢。君清襟素托,栖寄不近,中居人世, 殆同隐沦。既俯拾青组,又脱屣硃黻。但理存用舍,义贵随时,往识祸萌,实为先 觉,超然独善,有识钦嗟。今者为邦,贫贱咸耻,好仁由己,幸无凝滞。比别具白, 此未尽言。今遣候承音息,矫首还翰,慰其引领。”胤不至。
高祖践阼,诏为特进、右光禄大夫。手敕曰:“吾猥当期运,膺此乐推,而顾 己蒙蔽,昧于治道。虽复劬劳日昃,思致隆平,而先王遗范,尚蕴方策,自举之用, 存乎其人。兼以世道浇暮,争诈繁起,改俗迁风,良有未易。自非以儒雅弘朝,高 尚轨物,则汩流所至,莫知其限。治人之与治身,独善之与兼济,得失去取,为用 孰多。吾虽不学,颇好博古,尚想高尘,每怀击节。今世务纷乱,忧责是当,不得 不屈道岩阿,共成世美。必望深达往怀,不吝濡足。今遣领军司马王果宣旨谕意, 迟面在近。”果至,胤单衣鹿巾,执经卷,下床跪受诏书,就席伏读。胤因谓果曰: “吾昔于齐朝欲陈两三条事,一者欲正郊丘,二者欲更铸九鼎,三者欲树双阙。世 传晋室欲立阙,王丞相指牛头山云:‘此天阙也’,是则未明立阙之意。阙者,谓 之象魏。县象法于其上,浃日而收之。象者,法也;魏者,当涂而高大貌也。鼎者 神器,有国所先,故王孙满斥言,楚子顿尽。圆丘国郊,旧典不同。南郊祠五帝灵 威仰之类,圆丘祠天皇大帝、北极大星是也。往代合之郊丘,先儒之巨失。今梁德 告始,不宜遂因前谬。卿宜诣阙陈之。”果曰:“仆之鄙劣,岂敢轻议国典?此当 敬俟叔孙生耳。”胤曰:“卿讵不遣传诏还朝拜表,留与我同游邪?”果愕然曰: “古今不闻此例。”胤曰:“《檀弓》两卷,皆言物始。自卿而始,何必有例。” 果曰:“今君遂当邈然绝世,犹有致身理不?”胤曰:“卿但以事见推,吾年已五 十七,月食四斗米不尽,何容得有宦情?昔荷圣王跂识,今又蒙旌贲,甚愿诣阙谢 恩,但比腰脚大恶,此心不遂耳。”
果还,以胤意奏闻,有敕给白衣尚书禄,胤固辞。又敕山阴库钱月给五万,胤 又不受。乃敕胤曰:“顷者学业沦废,儒术将尽,闾阎搢绅,鲜闻好事。吾每思弘 奖,其风未移,当扆兴言为叹。本欲屈卿暂出,开导后生,既属废业,此怀未遂, 延伫之劳,载盈梦想。理舟虚席,须俟来秋,所望惠然,申其宿抱耳。卿门徒中经 明行修,厥数有几?且欲瞻彼堂堂,置此周行。便可具以名闻,副其劳望。”又曰: “比岁学者殊为寡少,良由无复聚徒,故明经斯废。每一念此,为之慨然。卿居儒 宗,加以德素,当敕后进有意向者,就卿受业。想深思诲诱,使斯文载兴。”于是 遣何子朗、孔寿等六人于东山受学。
太守衡阳王元简深加礼敬,月中常命驾式闾,谈论终日。胤以若邪处势迫隘, 不容生徒,乃迁秦望山。山有飞泉,西起学舍,即林成援,因岩为堵。别为小阁室, 寝处其中,躬自启闭,僮仆无得至者。山侧营田二顷,讲隙从生徒游之。胤初迁, 将筑室,忽见二人著玄冠,容貌甚伟,问胤曰:“君欲居此邪?”乃指一处云: “此中殊吉。”忽不复见,胤依其言而止焉。寻而山发洪水,树石皆倒拔,唯胤所 居室岿然独存。元简乃命记室参军钟嵘作《瑞室颂》,刻石以旌之。及元简去郡, 入山与胤别,送至都赐埭,去郡三里,因曰:“仆自弃人事,交游路断,自非降贵 山薮,岂容复望城邑?此埭之游,于今绝矣。”执手涕零。
何氏过江,自晋司空充并葬吴西山。胤家世年皆不永,唯祖尚之至七十二。胤 年登祖寿,乃移还吴,作《别山诗》一首,言甚凄怆。至吴,居虎丘西寺讲经论, 学徒复随之,东境守宰经途者,莫不毕至。胤常禁杀,有虞人逐鹿,鹿径来趋胤, 伏而不动。又有异鸟如鹤,红色,集讲堂,驯狎如家禽焉。
初,开善寺藏法师与胤遇于秦望,后还都,卒于钟山。其死日,胤在般若寺, 见一僧授胤香奁并函书,云“呈何居士”,言讫失所在。胤开函,乃是《大庄严论》, 世中未有。又于寺内立明珠柱,乃七日七夜放光,太守何远以状启。昭明太子钦其 德,遣舍人何思澄致手令以褒美之。
中大通三年,卒,年八十六。先是胤疾,妻江氏梦神人告之曰:“汝夫寿尽。 既有至德,应获延期,尔当代之。”妻觉说焉,俄得患而卒,胤疾乃瘳。至是胤梦 一神女并八十许人,并衣帢,行列至前,俱拜床下,觉又见之,便命营凶具。既而 疾动,因不自治。
胤注《百法论》、《十二门论》各一卷,注《周易》十卷、《毛诗总集》六卷、 《毛诗隐义》十卷、《礼记隐义》二十卷、《礼答问》五十五卷。
子撰,亦不仕,庐陵王辟为主簿,不就。
阮孝绪,字士宗,陈留尉氏人也。父彦之,宋太尉从事中郎。孝绪七岁,出后 从伯胤之。胤之母周氏卒,有遗财百余万,应归孝绪,孝绪一无所纳,尽以归胤之 姊琅邪王晏之母,闻者咸叹异之。
幼至孝,性沉静,虽与儿童游戏,恒以穿池筑山为乐。年十三,遍通《五经》。 十五,冠而见其父,彦之诫曰:“三加弥尊,人伦之始。宜思自勖,以庇尔躬。” 答曰:“愿迹松子于瀛海,追许由于穹谷,庶保促生,以免尘累。”自是屏居一室, 非定省未尝出户,家人莫见其面,亲友因呼为“居士”。外兄王晏贵显,屡至其门, 孝绪度之必至颠覆,常逃匿不与相见。曾食酱美,问之,云是王家所得,便吐飧覆 醢。及晏诛,其亲戚咸为之惧,孝绪曰:“亲而不党,何坐之及?”竟获免。
义师围京城,家贫无以爨,僮妾窃邻人樵以继火。孝绪知之,乃不食,更令撤 屋而炊。所居室唯有一鹿床,竹树环绕。天监初,御史中丞任昉寻其兄履之,欲造 而不敢,望而叹曰:“其室虽迩,其人甚远。”为名流所钦尚如此。
十二年,与吴郡范元琰俱征,并不到。陈郡袁峻谓之曰:“往者,天地闭,贤 人隐;今世路已清,而子犹遁,可乎?”答曰:“昔周德虽兴,夷、齐不厌薇蕨; 汉道方盛,黄、绮无闷山林。为仁由己,何关人世!况仆非往贤之类邪?”
后于钟山听讲,母王氏忽有疾,兄弟欲召之。母曰:“孝绪至性冥通,必当自 到。”果心惊而返,邻里嗟异之。合药须得生人参,旧传钟山所出,孝绪躬历幽险, 累日不值。忽见一鹿前行,孝绪感而随后,至一所遂灭,就视,果获此草。母得服 之,遂愈。时皆叹其孝感所致。
时有善筮者张有道谓孝绪曰:“见子隐迹而心难明,自非考之龟蓍,无以验也。” 及布卦,既揲五爻,曰:“此将为《咸》,应感之法,非嘉遁之兆。”孝绪曰: “安知后爻不为上九?”果成《遁卦》。有道叹曰:“此谓‘肥遁无不利。’象实 应德,心迹并也。”孝绪曰:“虽获《遁卦》,而上九爻不发,升遐之道,便当高 谢许生。”乃著《高隐传》,上自炎、黄,终于天监之末,斟酌分为三品,凡若干 卷。又著论云:“夫至道之本,贵在无为;圣人之迹,存乎拯弊。弊拯由迹,迹用 有乖于本,本既无为,为非道之至。然不垂其迹,则世无以平;不究其本,则道实 交丧。丘、旦将存其迹,故宜权晦其本;老、庄但明其本,亦宜深抑其迹。迹既可 抑,数子所以有余;本方见晦,尼丘是故不足。非得一之士,阙彼明智;体二之徒, 独怀鉴识。然圣已极照,反创其迹;贤未居宗,更言其本。良由迹须拯世,非圣不 能;本实明理,在贤可照。若能体兹本迹,悟彼抑扬,则孔、庄之意,其过半矣。”
南平元襄王闻其名,致书要之,不赴。孝绪曰:“非志骄富贵,但性畏庙堂。 若使籞軿可骖,何以异夫骥騄。”
初,建武末,青溪宫东门无故自崩,大风拔东宫门外杨树。或以问孝绪,孝绪 曰:“青溪皇家旧宅。齐为木行,东者木位,今东门自坏,木其衰矣。”
鄱阳忠烈王妃,孝绪之姊。王尝命驾,欲就之游,孝绪凿垣而逃,卒不肯见。 诸甥岁时馈遗,一无所纳。人或怪之,答云:“非我始愿,故不受也。”
其恒所供养石像,先有损坏,心欲治补,经一夜忽然完复,众并异之。大同二 年,卒,时年五十八。门徒诔其德行,谥曰文贞处士。所著《七录》等书二百五十 卷,行于世。
陶弘景,字通明,丹阳秣陵人也。初,母梦青龙自怀而出,并见两天人手执香 炉来至其所,已而有娠,遂产弘景。幼有异操。年十岁,得葛洪《神仙传》,昼夜 研寻,便有养生之志。谓人曰:“仰青云,睹白日,不觉为远矣。”及长,身长七 尺四寸,神仪明秀,朗目疏眉,细形长耳。读书万余卷。善琴棋,工草隶。未弱冠, 齐高帝作相,引为诸王侍读,除奉朝请。虽在硃门,闭影不交外物,唯以披阅为务。 朝仪故事,多取决焉。
永明十年,上表辞禄,诏许之,赐以束帛。及发,公卿祖之于征虏亭,供帐甚 盛,车马填咽,咸云宋、齐以来,未有斯事。朝野荣之。于是止于句容之句曲山。 恒曰:“此山下是第八洞宫,名金坛华阳之天,周回一百五十里。昔汉有咸阳三茅 君得道,来掌此山,故谓之茅山。”乃中山立馆,自号华阳隐居。始从东阳孙游岳 受符图经法。遍历名山,寻访仙药。每经涧谷,必坐卧其间,吟咏盘桓,不能已已。 时沈约为东阳郡守,高其志节,累书要之,不至。
弘景为人,圆通谦谨,出处冥会,心如明镜,遇物便了,言无烦舛,有亦辄觉。 建武中,齐宜都王铿为明帝所害,其夜,弘景梦铿告别,因访其幽冥中事,多说秘 异,因著《梦记》焉。
永元初,更筑三层楼,弘景处其上,弟子居其中,宾客至其下,与物遂绝,唯 一家僮得侍其旁。特爱松风,每闻其响,欣然为乐。有时独游泉石,望见者以为仙 人。性好著述,尚奇异,顾惜光景,老而弥笃。尤明阴阳五行,风角星算,山川地 理,方图产物,医术本草。著《帝代年历》,又尝造浑天象,云“修道所须,非止 史官是用”。义师平建康,闻议禅代,弘景援引图谶,数处皆成“梁”字,令弟子 进之。高祖既早与之游,及即位后,恩礼逾笃,书问不绝,冠盖相望。
天监四年,移居积金东涧。善辟谷导引之法,年逾八十而有壮容。深慕张良之 为人,云“古贤莫比”。曾梦佛授其菩提记,名为胜力菩萨。乃诣鄮县阿育王塔自 誓,受五大戒。后太宗临南徐州,钦其风素,召至后堂,与谈论数日而去,太宗甚 敬异之。大通初,令献二刀于高祖,其一名养胜,一名成胜,并为佳宝。大同二年, 卒,时年八十五。颜色不变,屈申如恒。诏赠中散大夫,谥曰贞白先生,仍遣舍人 监护丧事。弘景遗令薄葬,弟子遵而行之。
诸葛璩,字幼玟,琅邪阳都人,世居京口。璩幼事征士关康之,博涉经史。复 师征士臧荣绪。荣绪著《晋书》,称璩有发擿之功,方之壶遂。
齐建武初,南徐州行事江祀荐璩于明帝曰:“璩安贫守道,悦《礼》敦《诗》, 未尝投刺邦宰,曳裾府寺,如其简退,可以扬清厉俗。请辟为议曹从事。”帝许之, 璩辞不去。陈郡谢朓为东海太守,教曰:“昔长孙东组,降龙丘之节;文举北辎, 高通德之称。所以激贪立懦,式扬风范。处士诸葛璩,高风所渐,结辙前修。岂怀 珠披褐,韬玉待价?将幽贞独往,不事王侯者邪?闻事亲有啜菽之窭,就养寡藜蒸 之给,岂得独享万钟,而忘兹五秉?可饷谷百斛。”天监中,太守萧琛、刺史安成 王秀、鄱阳王恢并礼异焉。璩丁母忧毁瘠,恢累加存问。服阕,举秀才,不就。
璩性勤于诲诱,后生就学者日至,居宅狭陋,无以容之,太守张友为起讲舍。 璩处身清正,妻子不见喜愠之色。旦夕孜孜,讲诵不辍,时人益以此宗之。七年, 高祖敕问太守王份,份即具以实对,未及征用,是年卒于家。璩所著文章二十卷, 门人刘曒集而录之。
沈顗,字处默,吴兴武康人也。父坦之,齐都官郎。
顗幼清静有至行,慕黄叔度、徐孺子之为人。读书不为章句,著述不尚浮华。 常独处一室,人罕见其面。顗从叔勃,贵显齐世,每还吴兴,宾客填咽,顗不至其 门。勃就之,顗送迎不越于阃。勃叹息曰:“吾乃今知贵不如贱。”
俄征为南郡王左常侍,不就。顗内行甚修,事母兄弟孝友,为乡里所称慕。永 明三年,征著作郎;建武二年,征太子舍人,俱不赴。永元二年,又征通直郎,亦 不赴。顗素不治家产,值齐末兵荒,与家人并日而食。或有馈其梁肉者,闭门不受。 唯以樵采自资,怡怡然恒不改其乐。天监四年,大举北伐,订民丁。吴兴太守柳恽 以顗从役,扬州别驾陆任以书责之,恽大惭,厚礼而遣之。其年卒于家。所著文章 数十篇。
刘慧斐,字文宣,彭城人也。少博学,能属文,起家安成王法曹行参军。尝还 都,途经寻阳,游于匡山,过处士张孝秀,相得甚欢,遂有终焉之志。因不仕,居 于东林寺。又于山北构园一所,号曰离垢园,时人乃谓为离垢先生。
慧斐尤明释典,工篆隶,在山手写佛经二千余卷,常所诵者百余卷。昼夜行道, 孜孜不怠,远近钦慕之。太宗临江州,遗以几杖。论者云:自远法师没后,将二百 年,始有张、刘之盛矣。世祖及武陵王等书问不绝。大同二年,卒,时年五十九。
范元琰,字伯珪,吴郡钱唐人也。祖悦之,太学博士征,不至。父灵瑜,居父 忧,以毁卒。元琰时童孺,哀慕尽礼,亲党异之。及长好学,博通经史,兼精佛义。 然性谦敬,不以所长骄人。家贫,唯以园蔬为业。尝出行,见人盗其菜,元琰遽退 走,母问其故,具以实答。母问盗者为谁,答曰:“向所以退,畏其愧耻。今启其 名,愿不泄也。”于是母子秘之。或有涉沟盗其笋者,元琰因伐木为桥以渡之。自 是盗者大惭,一乡无复草窃。居常不出城市,独坐如对严宾,见之者莫不改容正色。 沛国刘献深加器异,尝表称之。齐建武二年,始征为安北参军事,不赴。天监九 年,县令管慧辨上言义行,扬州刺史、临川王宏辟命,不至。十年,王拜表荐焉, 竟未征。其年卒于家,时年七十。
刘訏,字彦度,平原人也。父灵真,齐武昌太守。訏幼称纯孝,数岁,父母继 卒,訏居丧,哭泣孺慕,几至灭性,赴吊者莫不伤焉。后为伯父所养,事伯母及昆 姊,孝友笃至,为宗族所称。自伤早孤,人有误触其讳者,未尝不感结流涕。长兄 洁为之娉妻,克日成婚,訏闻而逃匿,事息乃还。本州刺史张稷辟为主簿,不就。 主者檄召,
訏乃挂檄于树而逃。
訏善玄言,尤精释典。曾与族兄刘高听讲于钟山诸寺,因共卜筑宋熙寺东涧, 有终焉之志。天监十七年,卒于高舍,时年三十一。临终,执高手曰:“气绝 便敛,敛毕即埋,灵筵一不须立,勿设飨祀,无求继嗣。”高从而行之。宗人至 友相与刊石立铭,谥曰玄贞处士。
刘高,字士光,訏族兄也。祖乘民,宋冀州刺史;父闻慰,齐正员郎。世为 二千石,皆有清名。高幼有识慧,四岁丧父,与群儿同处,独不戏弄。六岁诵 《论语》、《毛诗》,意所不解,便能问难。十一,读《庄子·逍遥篇》,曰: “此可解耳。”客因问之,随问而答,皆有情理,家人每异之。及长,博学有文才, 不娶不仕,与族弟訏并隐居求志,遨游林泽,以山水书籍相娱而已。常欲避人世, 以母老不忍违离,每随兄霁、杳从宦。少时好施,务周人之急,人或遗之,亦不距 也。久而叹曰:“受人者必报,不则有愧于人。吾固无以报人,岂可常有愧乎?”
天监十七年,无何而著《革终论》。其辞曰:
死生之事,圣人罕言之矣。孔子曰:“精气为物,游魂为变,知鬼神之情状, 与天地相似而不违。”其言约,其旨妙,其事隐,其意深,未可以臆断,难得而精 核,聊肆狂瞽,请试言之。
夫形虑合而为生,魂质离而称死;合则起动,离则休寂。当其动也,人皆知其 神;及其寂也,物莫测其所趣。皆知则不言而义显,莫测则逾辩而理微。是以勋、 华旷而莫陈,姬、孔抑而不说,前达往贤,互生异见。季札云:“骨肉归于土,魂 气无不之。”庄周云:“生为徭役,死为休息。”寻此二说,如或相反。何者?气 无不之,神有也;死为休息,神无也。原宪云:“夏后氏用明器示民无知也;殷人 用祭器,示人有知也;周人兼用之,示民疑也。”考之记籍,验之前志,有无之辩, 不可历言。若稽诸内教,判乎释部,则诸子之言可寻,三代之礼无越。何者?神为 生本,形为生具。死者神离此具,而即非彼具也。虽死者不可复反,而精灵递变, 未尝灭绝。当其离此之日,识用廓然,故夏后明器,示其弗反。即彼之时,魂灵知 灭,故殷人祭器,显其犹存。不存则合乎庄周,犹存则同乎季札,各得一隅,无伤 厥义。设其实也,则亦无,故周人有兼用之礼,尼父发游魂之唱,不其然乎?若废 偏携之论,探中途之旨,则不仁不智之讥,于是乎可息。
夫形也者,无知之质也;神也者,有知之性也。有知不独存,依无知以自立, 故形之于神,逆旅之馆耳。及其死也,神去此而适彼也。神已去此,馆何用存?速 朽得理也。神已适彼,祭何所祭?祭则失理。而姬、孔之教不然者,其有以乎!盖 礼乐之兴,出于浇薄,俎豆缀兆,生于俗弊。施灵筵,陈棺椁,设馈奠,建丘陇, 盖欲令孝子有追思之地耳,夫何补于已迁之神乎?故上古衣之以薪,弃之中野,可 谓尊卢、赫胥、皇雄、炎帝蹈于失理哉?是以子羽沉川,汉伯方圹,文楚黄壤,士 安麻索。此四子者,得理也,忘教也。若从四子而游,则平生之志得矣。
然积习生常,难卒改革,一朝肆志,傥不见从。今欲剪截烦厚,务存俭易;进 不裸尸,退异常俗;不伤存者之念,有合至人之道。孔子云:“敛首足形,还葬而 无椁。”斯亦贫者之礼也,余何陋焉?且张奂止用幅巾,王肃唯盥手足,范冉殓毕 便葬,奚珍无设筵几,文度故舟为椁,子廉牛车载柩,叔起诫绝坟陇,康成使无卜 吉。此数公者,尚或如之;况于吾人,而当华泰!今欲仿佛景行,以为轨则,傥合 中庸之道,庶免徒费之讥。气绝不须复魂,盥洗而敛。以一千钱市治棺、单故裙衫、 衣巾枕履。此外送往之具,棺中常物,及余阁之祭,一不得有所施。世多信李、彭 之言,可谓惑矣。余以孔、释为师,差无此惑。敛讫,载以露车,归于旧山,随得 一地,地足为坎,坎足容棺,不须砖甓,不劳封树,勿设祭飨,勿置几筵,无用茅 君之虚座,伯夷之杅水。其蒸尝继嗣,言象所绝,事止余身,无伤世教。家人长幼, 内外姻戚,凡厥友朋,爰及寓所,咸愿成余之志,幸勿夺之。
明年疾卒,时年三十二。
高幼时尝独坐空室,有一老公至门,谓高曰:“心力勇猛,能精死生;但 不得久滞一方耳。”因弹指而去。高既长,精心学佛。有道人释宝志者,时人莫 测也,遇高于兴皇寺,惊起曰:“隐居学道,清净登佛。”如此三说。高未死 之春,有人为其庭中栽柿,高谓兄子弇曰:“吾不见此实,尔其勿言。”至秋而 亡,人以为知命。亲故诔其行迹,谥曰贞节处士。
庾诜,字彦宝,新野人也。幼聪警笃学,经史百家无不该综,纬候书射,棋釐 机巧,并一时之绝。而性托夷简,特爱林泉。十亩之宅,山池居半。蔬食弊衣,不 治产业。尝乘舟从田舍还,载米一百五十石,有人寄载三十石。既至宅,寄载者曰: “君三十斛,我百五十石。”诜默然不言,恣其取足。邻人有被诬为盗者,被治劾, 妄款,诜矜之,乃以书质钱二万,令门生诈为其亲,代之酬备。邻人获免,谢诜, 诜曰:“吾矜天下无辜,岂期谢也。”其行多如此类。
高祖少与诜善,雅推重之。及起义,署为平西府记室参军,诜不屈。平生少所 游狎,河东柳恽欲与之交,诜距而不纳。后湘东王临荆州,板为镇西府记室参军, 不就。普通中,诏曰:“明扬振滞,为政所先;旌贤求士,梦伫斯急。新野庾诜, 止足栖退,自事却扫,经史文艺,多所贯习;颍川庾承先,学通黄、老,该涉释教; 并不竞不营,安兹枯槁,可以镇躁敦俗。诜可黄门侍郎,承先可中书侍郎。勒州县 时加敦遣,庶能屈志,方冀盐梅。”诜称疾不赴。
晚年以后,尤遵释教。宅内立道场,环绕礼忏,六时不辍。诵《法华经》,每 日一遍。后夜中忽见一道人,自称愿公,容止甚异,呼诜为上行先生,授香而去。 中大通四年,因昼寝,忽惊觉曰:“愿公复来,不可久住。”颜色不变,言终而卒, 时年七十八。举室咸闻空中唱“上行先生已生弥净域矣”。高祖闻而下诏曰: “旌善表行,前王所敦。新野庾诜,荆山珠玉,江陵杞梓,静侯南度,固有名德, 独贞苦节,孤芳素履。奄随运往,恻怆于怀。宜谥贞节处士,以显高烈。”诜所撰 《帝历》二十卷、《易林》二十卷、续伍端休《江陵记》一卷、《晋朝杂事》五卷、 《总抄》八十卷,行于世。
子曼倩,字世华,亦早有令誉。世祖在荆州,辟为主簿,迁中录事。每出,世 祖常目送之,谓刘之遴曰:“荆南信多君子,虽美归田凤,清属桓阶,赏德标奇, 未过此子。”后转谘议参军。所著《丧服仪》、《文字体例》、《庄老义疏》,注 《算经》及《七曜历术》,并所制文章,凡九十五卷。
子季才,有学行。承圣中,仕至中书侍郎。江陵陷,随例入关。
张孝秀,字文逸,南阳宛人也。少仕州为治中从事史。遭母忧,服阕,为建安 王别驾。顷之,遂去职归山,居于东林寺。有田数十顷,部曲数百人,率以力田, 尽供山众,远近归慕,赴之如市。孝秀性通率,不好浮华,常冠谷皮巾,蹑蒲履, 手执并榈皮麈尾。服寒食散,盛冬能卧于石。博涉群书,专精释典。善谈论,工隶 书,凡诸艺能,莫不明习。普通三年,卒,时年四十二,室中皆闻有非常香气。太 宗闻,甚伤悼焉,与刘慧斐书,述其贞白云。
庾承先,字子通,颍川焉陵人也。少沉静有志操,是非不涉于言,喜愠不形 于色,人莫能窥也。弱岁受学于南阳刘虬,强记敏识,出于群辈。玄经释典,靡不 该悉;九流《七略》,咸所精练。郡辟功曹不就,乃与道士王僧镇同游衡岳。晚以 弟疾还乡里,遂居于土台山。鄱阳忠烈王在州,钦其风味,要与游处。又令讲《老 子》,远近名僧,咸来赴集,论难锋起,异端竞至,承先徐相酬答,皆得所未闻。 忠烈王尤加钦重,征州主簿;湘东王闻之,亦板为法曹参军;并不赴。
中大通三年,庐山刘慧斐至荆州,承先与之有旧,往从之。荆陕学徒,因请承 先讲《老子》。湘东王亲命驾临听,论议终日,深相赏接。留连月余日,乃还山。 王亲祖道,并赠篇什,隐者美之。其年卒,时年六十。
陈吏部尚书姚察曰:世之诬处士者,多云纯盗虚名而无适用,盖有负其实者。 若诸葛璩之学术,阮孝绪之簿阀,其取进也岂难哉?终于隐居,固亦性而已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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